《键》是谷崎润一郎晚年的重要作品之一,也是最受争议的一部作品。1956年,70岁高龄的谷崎面临着精神与肉体的衰颓、“不中用”的威胁,在病榻上坚持完成《键》,倔犟地叹出“恶魔主义者”老残而不服输的悲哀与自吟。寡廉鲜耻地暴露异常的闺房隐私,饮鸩止渴地给自己迟钝了的官能与艺术创作带来更大的刺激(就像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一方面,《键》的“伤风败俗”令正统人士大为不悦,另一方面,《键》中前所未闻、别有洞天的性心理揭密,就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倾覆了人类传统的伦欲观念,在人类情欲史上翻开了全新的一页。同时它是东方式的。诚然,《键》的确存在着某些缺陷,但是,对于真正的艺术体而言,体内的蜜糖与毒素正是共生的。
《感官世界》、《上海异人娼馆》、《键》,被誉为日本情欲电影的三座高峰。我不知这个说法源自何方,觑其三部作品的入选理由和共同处,约莫是它们虐待狂(Sadomasochism)性质的畸恋情欲(Eros),以及被人多次翻拍的吧(注①)。较之《感官世界》与《上海异人娼馆》,《键》不痛不痒的温吞水般的情欲描写,肤浅刺激与朦胧色彩,无疑匮乏S&M皮开肉绽的浓郁官能色彩,仿佛低一格的作品,经常被人(尤其我国观众)遗忘甚或忽略不计。
其实不然,《键》的让圈外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怪异性心理,一语还休、影影绰绰、拖泥带水的忸怩情调,正是地道日本性格的体现,典型的“榻榻米文化”的审美情欲。它反映了日本人怯弱的性能力,对美丽女人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
比起文坛舆论的苛刻非难,《键》在影坛上要轻松很多,自豪傲气得多。较之《刺青》、《痴人之爱》、《细雪》等谷崎名篇,《键》的篇幅十分适宜改编成90分钟长度的影像,不长不短,恰到好处。从市川昆到神代辰巳,从木俣尧乔到池田敏春,乃至意大利情色皇帝丁度·巴拉斯,都拍出了相应版本的《键》(注②)。半个世纪以来几乎每过十年就要被送上银幕一次。而除这五个版本外,以《键》为铸模篡改甚或批量生产的剧情片、粉红电影、AV、漫画等更是不计其数。
1959年,《键》第一次在银幕上亮相。这是日本“黄金时代”接近尾声的时期,是大映公司经理在用“大片一片主义”反对“双片主义”来争夺市场的酣战时期拍摄的,完全是出于商业的打算。大映以把“代表现代日本的文豪”谷崎的作品搬上银幕这一冠冕堂皇的说法作为借口,乘机大肆渲染变态心理、通奸、裸体以及种种色情,用来吸引观众(注③)。而该片导演,则是刚刚凭借改编三岛由纪夫《金阁寺》走红的市川昆。
干劲十足的市川,利用公司希望赚钱的心理获得了执导机会,和妻子对原作做了一番改编,想通过影片传达自己的一些想法,但结果并没有能够实现。市川曾宣布要把《键》拍成一部惊险喜剧,可由于原作过分偏重于性的描写,尽管市川有多么好的计划,结果拍出来的既不是惊险片也不是喜剧片,他的打算全部落空了。尽管如此,该片对西方仍然充满了吸引力,甚至还摘得翌年的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奖。
1970年代日活粉红电影(Pink Eiga)趋于成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日活主将神代辰巳第二次把《键》搬上银幕,与大映版欲藉艺术之名挑逗性欲恰相反,神代是借着粉红的名义舒展艺术情怀。从创作的心态上看,粉红派的神代与官能主义倾向的谷崎的角度也很暗合。
1980年代和1990年代,同样以粉红映画见长的木俣尧乔和池田敏春分别再度翻拍,前者出自若松孝二(与神代辰巳齐名的粉红舵手)的公司,后者由东映斥资,对木俣、池田二人而言这算得上是本职工作。
1、池田敏春《键》之解析
笔者最早接触的《键》是1997年池田敏春执导的版本。当时觉得池田不留导演痕迹、四平八稳、娓娓道来的朴素叙事,好歹把原作故事做了恰如其分的交代,比起增村保造《痴人之爱》、西河克己《春琴抄》等谷崎映画让人称心很多。最令人称道的是川岛直美、柄本明两位主演浑然天成的气质和表演,活脱脱从书中跳出来的人物一般。神代辰巳1974年版本的主人公就不尽人意了,长相平庸的女主角让人嫌恶感十足。而京町子作为市川版的女主角则稍年轻。
池田版《键》大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56岁的安西教授与45岁的美艳妻郁子房事不合,便主动找来年轻人木村,怂恿其接近妻子,自己从中妒嫉而增强了性欲,最终却因房事过频猝死……登场的人物仅有五位:安西夫妇、木村、女儿敏子、相马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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