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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22 16:02:39

  白鸽网讯:阎王在看我的生死薄时,表情很为难。他问我:“苏小小,你希望我怎么写你的人生?”我说:“他们都说我是名妓。”阎王的表情更难看了,他吃吃艾艾半天,终于还是问:“可是,一个处女怎么当名妓?”没有人比我更委屈,活着时,没有人相信我苏小小是处女,死掉后,鬼又不相信我是名妓。你也许听说过我的名字。如果没有,至少你会去过杭州?如果你去过杭州,不可能没有去过西湖。而如果你去过西湖,你一定记得有一个亭子叫慕才亭。那个,就是我的墓。其实,我并不喜欢慕才两个字。女人沾上才,总是让男人疼爱不起来,否则,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将亭子起名“慕小亭”?阎王也很好奇这个事情,他问我:“为什么他们都爱你的才,不爱你的人?”我耸耸肩:“也许因为我是妓女吧。”“那你不卖身,怎么可以当妓女?他们花钱去做什么啊?”“他们来听我谈诗!”这句话说完后,阎王长舒了一口气,提笔在生死薄上写下两个大字:诗妓!然后用小毫在边加一脚注:卖诗不卖身!其实,事实不是如此。我想卖身,但是,没有人想买。第一次对男人有兴趣时,正是“哪个少女不怀春”的时节。我父母死得早,所以没有人教我怀春是不对的,更没有人告诉我,女人不可以主动邀请男人进家门。那天,我与保姆贾姨一起坐着油壁车游西湖。西湖边荷叶田田荷香怡人,我在看花,有个男人却在看我。他的目光将我的脸烤成了荷花的颜色。我问贾姨:“你有没有发现有人在盯我?”贾姨说:“早就发现了。”“那,你有没有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子?”贾姨说:“早就看清了。”“那他长得好不好看?”贾姨说:“我看着挺喜欢的,谁知道你喜不喜欢。”“这里人多,我不好意思看他啊。”贾姨说:“那你就将他邀到家里看。”“我怎么邀?”贾姨说:“给他背首诗!”别以为背诗是件很肉麻的事情,那时候,女孩如果想和男人搭讪,最常用的手法,一是背诗,二是从楼上向他丢只手帕,三是赠伞,四是边荡秋千边浪笑……贾姨建议我的,其实是最不恶心的那种。很多人都知道我的邀请诗的内容吧――燕引莺招柳夹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其实,我短暂的一生都在为没看清男人长相就背诗而后悔。那个男人,长得不好,年纪又老。他初见我,就向我很惭愧地说:“我年纪大了,做不了男男女女的事情。”我糊里糊涂应答:“做不了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谈诗,我写了一堆诗正想找人看一看呢。”从此,我成了老年之友,那些喜欢风雅喜欢文学又没有力气去男欢女爱的老男们云集在我家。他们哄我开心,看我写诗,无条件赞美我。他们说我给了他们创作的灵感,第二春的源泉。第一个说我是妓女的人是阮郁。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就爱上了他。我们的相遇,又在西湖边。我很熟练地向他大声吟诵邀请诗――妾乘油壁车,朗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他还没有反应,贾姨吓了一跳,扯我袖子:“你至于急成这样吗?”“呃?”“哪儿有一见男人就要结同心的?”“为什么不可以?”“他们会将你当成坏女人。”“当成坏女人会怎么样?”“他们就不会娶你!”怀着忐忑的心,我回到了家里,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将我当成不能娶的坏女人。第二天,他来访时,我羞眼看他,真是越看越喜欢。我说:“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他微笑:“我知道,你是名妓!”我以为名妓是个好词呢,要不然,他怎么会笑得那样好看,说得那样坦然,而且,一副给我很大褒奖的样子?我们的恋情发展很快,吃过一顿饭之后,他就想吻我。贾姨以前说过,一个女人是不可以随便被男人吻的,除非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或者未来的丈夫。在他的嘴落下来之前,我问他:“你会娶我吗?”真的,我看得很清楚,他的嘴在半空中抽搐了一下。像是发现危情而撤退的蚊子,他坐回原位,很是不解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是个妓女啊!”真奇怪,说名妓两个字时,他的表情那样舒服,但是说妓女时,他的表情就变得鄙夷又恶毒。我想缓和气氛,故意笑得像花儿似的:“妓女又有什么关系?”他沉重地摇头:“娶一个妓女回家,那会有辱门第。”那夜,他给我解释了什么是妓女。那夜,我哭得很伤心。妓女这个词,起初我非常反感。不管是什么时候听到,不管是不是说我,我都会哭上一阵儿。我哭的时候,贾姨也陪着我哭,她边哭边说话:“你怎么就这样命苦,一个好好的小姐怎么就成了嫁不出去的妓女?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侍候丈夫五六年却只得了一张休书……”她哭的比我伤心,每每到后来,都是我来开解她:“贾姨,不要绝望。总还有好男人。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丈夫。”她泪汪汪地点头:“我不绝望。那你怎么办?”我看她又要哭,赶紧回答:“我没事儿,做妓女挺好的,有钱花,有人陪我玩,虽然没有固定的男人,但是至少不会寂寞啊……”贾姨同情地将我抱在怀里:“小姐,你别怕,贾姨会帮你把好关,不让讨厌的男人进门。就算做妓女,你也会是一个很幸福的妓女。”贾姨对审美没标准,但是有别的审核标准――每来一个客人,她先挑首我的诗念一遍,然后让来者讲解此诗何意何境界。我一般都会坐在帘后听,感觉不错的,就出帘迎接。起初,我还有梦想。以为那些侃侃而谈对我满嘴仰慕的男人中会有可托终身之人,但是,有梦想的结果就是比梦想次数还要多的破灭。只谈风花雪时,他们个个都是文人,都是雅士,都重情义,晓冷热。但是,谈到婚嫁时,他们个个都是乌龟,都畏名节,怕议论。不肯娶,但是又不肯与我永远只谈诗,他们希望在说过情话拉过手之后关系能近一步,每逢此时,我都会提醒他们:“我还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他们起初都是哈哈大笑,以为我在调情或者耍花样。然后将信将疑逼我发誓,怎么恶毒怎么发。等我发誓发到累时,他们才遗憾地相信这个事实,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一句:“苏小小,你真的很特别。”我问贾姨:“为什么没有男人在知道我还是处子之身时还想和我上床呢?”贾姨一副很懂的样子:“可能他们找妓女的目的就是因为妓女有丰富的床上经验吧。他们认为你一没有经验,二还有可能会缠上他们要嫁,所以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唉,我的人生其实挺没有意思的。死也死不精采,受了风寒,以为自己年轻可以抗过便没有看医生,于是病情加重,于是死亡。惟一的可以拿来说事儿的,就是处女身份。这个解释清楚之后,我短暂二十四年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阎王也说我是他惟一认识的名气很大事迹很小的人。他还告诉我我下辈子是做官太太的命。别的来报道的鬼都抗议:“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失身的妓女,至于下辈子这样好命吗?”阎王说:“她失不失身都不是她好命的重点。她下辈子可以当官太太,是因为她生前没做过坏事,还救过人。”他若不说,我还真将那人给忘了。那人叫鲍仁,一个穷苦书生,在西湖边快要饿死。他说他要进京赶考,我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些钱。我问阎王:“这人现在怎么样了?”阎王说:“他现在高中皇榜,成了高官。”说完这句,阎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说:“忘记告诉你呢,就是他给你修的坟盖的亭子。而且他还在坟前说,如果你没死,他就要向你求婚。”这句话,让我一路笑着走到奈何桥。孟婆劝我快点喝掉她的汤好投胎做人,我却求她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回味。你们也一起来分享我的快乐吧――在死后,终于有个男人将我当成可以娶回家的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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