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好像是上苍对悲苦人生的一种奖赏,种族繁衍不过是它的副产品。从性生理角度看,性无非是一系列肌肉运动和内分泌过程,全人类都差不多。从性心理角度看,不同国家、民族、身份的人差异巨大。女性主义者认为,我们正处于一个由男性主宰的“父权社会”的政治实体之中,因此,性生活中的不平等关系就是一种政治关系。人类学和民俗学中的“初夜权”主题,是这种政治关系的古老形式。尽管20世纪的“初夜权”问题,已经逐渐由政治经济学领域转向社会心理学领域,但古老的“初夜权政治”在一些欠发达国家依然阴魂不散。
民间流传一则笑话,试图阐释20世纪各国处女对“初夜”的不同态度,尽管有点戏谑,谈不上科学,但也简洁明了德国姑娘命令男人:在开始之前,请将脱下的衣服摆放整齐。法国姑娘微笑着说:我喜欢听德彪西。俄国姑娘开始并不吱声儿,最后大声叫喊:你占有了我的肉体,但你永远也无法占有我的灵魂!美国姑娘手臂一挥:Comeon!Comeon!中国姑娘却一直在哭泣。
德国姑娘将肉体激情置于严密的逻辑监控之下,显示出了一种古典理性主义的风度。法国姑娘试图用音乐弥合灵与肉的分裂,进而陶醉在一种完美的结构之中,可以戏称为“肉体福音主义”。俄国姑娘有直面“灵肉分裂”及其焦虑症的勇气,并用“唯灵论”终结了一场具有权力色彩的性游戏,显示出这个民族骨子里的“现代主义”色彩。美国姑娘的方式就是一种典型的“后现代主义”的肉体狂欢。
中国姑娘的表现形态,有古老农耕文明的特征,因而带有古典浪漫主义的抒情色彩。她们的个体肉体激情被湮埋在一种公共权力结构之中,从而产生了一种被强奸的感觉。事实上她们的哭泣,并不是从“初夜”开始的,而是从娘家就开始了,并伴随终生。花轿上和洞房里的哭泣,不过是两个短暂的高潮。她们的哭泣中有“古诗十九首”的哀愁,还隐约能听到一种类似“二胡”的怨妇之音。哀愁是对失去的童年“天堂”的眷恋,怨妇之音是对古老的文化压抑和性别政治的默默的抵抗。
中国女性对处女身份的迷恋和珍惜[保护、藏匿、修补等],一直是中国传统男性文化心理中的隐秘兴奋点,也是权力[金钱、知识、官文化]平衡的秘密通道。女性的身体[处女膜]成了一种禁忌物,越禁忌越有价值。男性成了违反禁忌的英雄,越违反越荣耀。“初夜权政治”就是在这种“初夜权心理”的孕育中产生的。在今天的商品经济时代,“初夜权政治”时时都有被“初夜权经济”所取代的趋势。女性一反常态,由“哭”变成了“笑”,一种干笑。男性由违反禁忌的“英雄”变成了商人,一种买卖。
近期网络上所谓的“处女签名”活动,既是对传统“哭”的拒绝,也是对现在“笑”的拒绝。没有哭也没有笑,只剩下拒绝,她们试图无限期地推迟面对“初夜权”的时刻。这是一种新的“贞洁”运动,就像自己为自己树立的“牌坊”。它看上去很有个性,实际上是一种由成人退回到小学生的把戏。性心理的启蒙和成熟,一直是女性主义理论的一个难点。外部文化环境的影响固然重要,但不是充分条件。公开签名活动将私人问题公众化,跟“卖身契”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也是一种新的压抑形式,对性启蒙丝毫也没有帮助。“处女签名”活动,试图用一种签合同的方式向公众宣称:我是处女。这让“初夜权”买方市场激动不已,同时给没有购买力的青年男性增加了巨大的压力。只有彻底消除“初夜权心理”,才能置“初夜权政治”和“初夜权经济”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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