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03年8月8日东方早报
本文发表于2003年8月8日东方早报
黄静，21岁，湖南省湘潭市雨湖区临丰小学女教师，2003年2月24日上午，黄被发现裸死在宿舍床上，23日晚上其男朋友姜俊武曾与之同宿。当地公安机关开始认为不属于刑事案件，没有立案侦查，随后在死者家属强烈要求和多方努力下，5月底湘潭市公安局立案，6月2日，犯罪嫌疑人姜俊武被刑事拘留；7月8日，姜被批准逮捕，罪名是涉嫌强奸。8月1日，本案已侦查终结，移送到湘潭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此案在互联网和媒体上引发轩然大波，公安部也作出多次批示并派员赴当地参加鉴定。
7月15日，本报记者飞赴湖南湘潭长沙等地，就黄静一案进行深入调查，采访了当事人双方家属以及律师和当地公安检察机关。
《东方早报》特约记者沈亚川发自湘潭
作者简介：沈亚川，湖南人，先后供职于《东方早报》，《21世纪环球报道》等，现为央视新闻频道调查记者。
资料图
神秘的4小时
湖南省湘潭市殡仪馆。截止到8月5日，该市雨湖区临丰小学女教师黄静的尸体躺在这里已经整整160天了。黄静的母亲黄淑华是湘潭县响水联校的教师，对她来说，女儿的死似乎已成了一个永远难以解开的谜。
“我的静静是再不会开口了，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姜俊武知道，也只有法医鉴定才知道。我恨不得到地底下亲口去问问她！”黄淑华说。从2月24日接到黄静死在自己学校宿舍里的消息后，这个忧郁的母亲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26岁的姜俊武是湘潭市雨湖区国税分局流转税征收三科副科长，黄静生前的男朋友，黄静和姜俊武于去年4月开始谈恋爱，牵线人是戴灿荣。戴是黄静任教的临丰小学校长。
2003年2月23日正好是农历正月二十三，也是星期天，对湘潭这个内地城市来说，过年的热闹气氛还没有完全消散。黄淑华最后一次看到女儿黄静是当天下午2点多，姜俊武在湘潭锰矿的黄家吃完午饭后，开着刚买不久的奥托车和已经处了近10个月的女朋友黄静离开。
案发后的2月28日下午，在案发地管辖机关雨湖区公安分局平政路派出所主持下，姜俊武、当事人双方家属以及雨湖区政法委、国税、教育局等领导召开了一次协调会。
在黄淑华提供给本报记者的会议记录里，姜俊武承认，23日从黄家出来后先送黄静去临丰小学作家教，晚7点多到学校接黄静和姜的几个同学一起吃晚饭，完了在同学家一起打牌，黄在一边睡觉。
24日临晨2点半左右：姜和同学一起开车返回黄的宿舍，后又驾车返回姜家（称学校大铁门已锁，小车进不去怕丢），姜和黄单独打的士回到临丰小学，打开小铁门上楼睡觉；
早上6点50左右：姜听到手机响起床离开黄静宿舍；
早上7点多，姜俊武回到自己家里洗澡吃饭后上班，此间分别于7点30、7点40、8点三次打电话给黄静，没有人接；
当天上午姜俊武跑到临丰小学去找黄静，站在房门外听到电话响却无人接听（姜没有黄静宿舍钥匙），姜找到临丰小学戴灿荣校长，“我告诉戴校长说黄静病了，睡在床上，戴校长问我是如何知道黄静在屋里的，我如实告诉了她”；
戴灿荣先后请锁匠和找110开门都不成功，最后请民工从厨房窗户爬进去打开门。戴是第一个从门进去的人，“我看到黄静躺在床上，被子一直盖过了鼻梁，揭开被子发现脸苍白，冰凉的，身上没穿衣”。姜没有进卧室，站在客厅门口看了看；
上午9点20分，湘潭市中心医院120接到电话赶到现场，进行胸外心脏按压急救，发现黄静“已死多时，全身皮肤淤斑，散见斑块”（120急救记录原件如此）；随后案发地管辖机关平政路派出所干警和雨湖区公安分局法医吴建群赶到现场，10时许，吴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验；
10点多，黄淑华接到雨湖区教育局张辉副局长的电话，赶往现场；
25日上午10点半，在黄淑华强烈要求下，吴建群法医和黄淑华以及相关见证人在黄静卧室再一次勘查了尸体，并进行尸表检验和物证提取；
25日下午，黄静尸体被送到湘潭市殡仪馆，吴建群和另外三位法医朱向前、梁希、成静一起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和检验。
就以上内容，记者采访了双方当事人家属、戴灿荣、平政路派出所所长宋任宇和相关法医，基本没有争议。
争议的焦点集中在24日凌晨2点半到6点50这4个小时里，即黄静和姜俊武在宿舍单独相处的时间段里。这4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黄静是如何死亡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此间唯一和她呆在一起的姜俊武做了什么？
解答这些疑问只有靠证据，其中最关键的证据便是犯罪嫌疑人姜俊武的口供和法医鉴定结论。
姜俊武有无杀人动机？
黄静离奇死亡，作为男朋友的姜俊武有没有杀人故意？记者到达湘潭的时候，姜俊武已经被逮捕并羁押于湘潭市公安局看守所，记者无从采访其本人也看不到口供。
记者走访了临丰小学的部分教师、湘潭市和雨湖区国税局、双方家属，接触的人大都公认两点，一是黄静的确是个很出色的姑娘，活泼可爱多才多艺；二是姜黄二人的确在谈恋爱，也有一定感情，姜俊武父母也非常喜欢黄静。
当地公安机关调查结果也表明，黄静和姜俊武谈恋爱已近10个月，两人的确有感情。在姜俊武父亲姜金有办公室，记者也看到了姜俊武和黄静在海南旅游时拍摄的照片，证明两人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对网上流传的说法“姜俊武是个性虐待狂，此前曾经谈过好几次恋爱。把一个女的搞残了，一个女的搞死了，家里赔了16万才‘了难’（当地土话，意即解决问题、善后）。”记者调查发现姜此前的确和当地一个搞体育的姑娘谈过恋爱，但并没有找到上述“了难”说法的依据。
黄淑华说黄静生前曾想过逃离姜俊武，并在日记中写到“姜俊武是不会放过我的，逃！逃！逃！”。记者拿到了这页黄静2002年12月29日写的日记复印件，上面的确有“我厌倦了，我想退出。能够逃离这个环境就逃吧，逃吧，逃！他还会来找我的”语句，但日记当中并没有出现姜俊武的名字，这个“他”是否就是姜俊武，证据并不十分充分。
湘潭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胡景波副支队长对记者说，这个“他”可能是另外一个人曾某，而黄淑华否认黄静和曾某曾有恋爱关系。记者多方联系，未能找到此人。
黄静的宿舍是顶楼，在临丰小学宿舍前栋2单元602，斜对面就是平政路街道办事处，姜俊武的母亲刘葡英所在的单位。
记者多次到此地走访。住在602房对门和楼下斜对门的冯老师、魏老师夫妇都表示，当天晚上的确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24日上午才知道出事了。当时门打开后，冯还跟在戴灿荣后面进入了房间。
住在黄静楼下502房间的刘姓退休老师在长沙避暑，记者电话采访她，刘承认，23日下半夜的确听到了一些脚步声，“仅仅是脚步声，并没有其他声音。”刘老师肯定的说。
根据死者家属提供的信息，记者找到平政路街道办事处分管政法的饶副书记，听说采访黄静的案子，这位副书记马上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并迅速挂断电话。
黄淑华和律师怀疑当天晚上黄静上楼时已经部分昏迷，如此姜俊武才有可能对其从容施暴，也没有激烈纠缠的声音。
另外一个疑问是，根据被害人家属聘请的山东安邦顺意律师事务所李建强律师和长沙李凤祥律师事务所唐远瞩律师从公安机关获得的部分情况，姜俊武在6月23日讯问时曾承认当晚与黄静发生过性关系，这一点和现场提取到的姜俊武精斑也相吻合，那么为什么湘潭市公安局的204号鉴定会认为黄静是处女呢？
记者从内部途径听到一种说法，说当天晚上姜俊武供认实际上发生的是体外性关系，姜俊武是用黄静的嘴或者乳房帮助射精，在激烈揉搓过程中导致黄静死亡。
李建强律师认为，强奸罪中的“插入”说，一般不包括乳交，这是嫌疑人在企图用乳交规避包括性交、肛交、口交在内的其他定罪规范。
姜金有聘请的律师则对记者说，两人是恋爱关系，这是毫无疑问的，黄静之死应该是一次意外事件。不管鉴定结论如何，他都没有必要作判断，“因为所有鉴定结论都只是说明黄静死亡的内因，和我的当事人姜俊武没有因果关系。”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律师还认为，本案给青年人的一个重要教训是要经常去检查身体，防止出现猝死。
对这种情况是否构成犯罪，记者采访了湖南师大法学院一位刑法专家。他认为强奸罪的两个关键点一是违背妇女意志，二是要实际插入。具体情况则要综合现场勘验以及各种证据来判断，有时也可能转化为故意伤害罪。
中山大学教授艾晓明一直关注此案，7月2日，她在网上发表《约会强奸与黄静之死》一文，认为黄静之死“将提高约会强奸这一概念在公众中的能见度，使人们能在此后警惕和制止对妇女人身权力构成极大侵犯的约会强奸”。
记者从湘潭市人民检察院得到的信息是，此案实际上在公安、检察内部也有争议，一派认为构成犯罪证据不足，一派认为符合逮捕条件。并且在审查批捕时检察机关还曾建议公安方面对姜俊武作测谎试验。报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批准后，姜俊武最后还是以强奸（中止）的罪名批捕了。
8月1日下午，案卷己经从湘潭市公安局移送到湘潭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他们已经通知我叫律师下周去检察院看相关材料了。”黄淑华对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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