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观音桥的星巴克,她约他出来。估计是他第一次来星巴克,有点拘束,坐下来手还不知道往哪搁。
“昨天你在麦当劳的话我回去好好想了想,很有道理。”她喝了一口才出的橙香拿铁,目光越过他,看着远处,幽幽地吐出几个字,“我同意分手。”末了,又加了一句,“其实正想怎么跟你说,我拿到了苏州一家五星酒店的OFFER,你也知道,我一直向往那里。”
早就有情感专家说过,男人说分手后,微笑接上“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对这个耗尽她3年感情,分分合合不知道多少次的生命中第一个恋人。潜意识里,或许她是真的在等他说,拖到了毕业,这样也好,决绝干脆。
亦舒说过;“人生,便是从别离那一刻充满了希望。”
她叫林夏,英文名,summer,她喜欢夏天,喜欢浓烈炙热的气息和南国那些妖艳恣意如木棉花般的植物。
经理建议她进人力资源部,学历以免浪费,人事和财务是天之骄子们孜孜以求的地方。她只考虑了一分钟,就摇摇头。一线才是最能看到酒店生命力的真实舞台。
刚毕业的林夏被分在西餐厅,培训时和西厨房一起,学习西式大餐里复杂的菜式和特色,每次写完笔记抬头的刹那,总觉得有目光从眼前很紧张地收回,四顾搜寻却再也不见,前面全是着同样T恤的年轻厨师。她从小就在赞叹的目光中度过,并不以为然,倒是那份矜持躲闪让她好奇。
新建成的酒店让员工免费试住提意见,实则做人工吸尘器,没有人会喜欢新装修房间刺鼻的化学气味,有钱人更不会喜欢。
有人敲门,晚上是很热闹的,年轻的孩子都为试住高级酒店兴奋不已。而林夏一般都关上门放王菲的歌看亦舒的小说。
门口的人估计见过,却没印象。“对不起,你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事,我是西厨的Rich。”看出了林夏的窘迫,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瓶子,“试试吧,很好喝的洋酒,做菜多的。”说完放下就走了。
酒标是英文的,中文叫“人头马”,酒标左下角有细细的水笔字,Rich135……88
她嘴角浮上一丝浅笑,够俗气, Rich, 88,广东腔。
4月初了,苏州比重庆的风大很多,可是,她喜欢,发丝与裙角一起飞,肆无忌惮。四点多下早班后,这座古老的姑苏城到处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当然,还有他,某一天,当骑着单车的Rich在路边歇脚的她面前停下并递给她一瓶果粒橙时,他就成为她义务的车夫。
他知道我喜欢橙汁,我没有告诉他呀,那么,他一定跟踪过我。想到这里,后座上的她偷笑了,哪个女生不喜欢被人关注呢?可是她还是保持着和他若即若离的距离,坐在后座也只是手轻搭他的肩。
这是什么呢,两个都孤独的人?而且,她不喜欢他散发的味道,这是致命的,他连做插曲的资格都没有。
四月下旬,林夏请了一周假,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回来后,看她只是略显疲惫,却有掩藏不住的兴奋,没人知道原因。
只是,她开始对Rich有些许回应了,会偶尔在下了晚班后的凌晨,跟他在宿舍旁广场上喝啤酒,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开始知道,这个人比自己大一岁;也知道,他之所以能做西厨主管,是因为一直自学英语。他唱歌给她听,just have somebody by my side……
酒店是个人多的是非地,虽都是两个安静的人也会被议论下。而且,她还有一个要好的朋友,是西饼房的厨师长,她不在意舆论,也清楚知道,他早已结婚,于她,只是兄妹般关怀。
说来也巧,不是被经理安排了两头班中间时段无处可去,林夏也不会可怜兮兮地在空调低得吓人的休息室发抖,也不会被休息室旁饼房里的William收留,也就做不了他的入门徒弟了。
于是,她第一次知道了诱人甜点的全部制作过程,从最普通的烤蛋糕到复杂的芝士蛋糕;从最单调的果冻到花哨的水果慕丝;从最简单的面包布丁到考究的焦糖奶油,还有那个听过无数次的提拉米苏……
原来如此,漂亮美味的甜点都是由大量的砂糖,奶油和鱼胶,色素之类的堆砌,对健康无益。像什么呢,男人的甜言蜜语与花哨手段,浅尝辄止才最明智。
西餐厅提供三餐自助餐,晚上九点收餐。做收银的她从八点半开始才会忙一下。八点的时候,她一般都请假去卫生间,其实,是去吃爱心夜宵。
“今天随便吧。”发完信息后,她没再如往常期盼。之前,她总会提前说她想吃的东西,可是自从有次他没问她也没说,结果却很惊喜时,她偶尔就让他决定。
那次是塞满肉酱的墨西哥卷饼,玉米薄脆饼的清香带着黑胡椒牛肉酱的浓郁,入口唇齿留香,回味不尽。
拐进厨房办公室旁边的仓库,一盘正香气四溢的黑椒牛仔骨,一小杯红酒已然静待桌上。
她坐下来,安静地等他。马上,端着一碗馄饨的他进来了。
之前她点得最多的就是馄饨,怕她不习惯牛仔骨的味道,尽管他的手艺已经很好,对于在意着的人,总是有些怕的,怕不被喜欢,不够满意。
吃完后,照例是她先走,他收拾。不过这天她突然又折回来,递给他一块包好的小小的提拉米苏,她参与做过的,上午去William那“申请”的,一直藏在仓库外冰箱里。
人一开始总是自负地认为自己不会陷进去。
从某天她已经习惯了Rich的味道。原来,除了喜欢还有习惯。
还好,新习惯还可以改。
就让它化作一段休止符吧,她对自己说。
提拉米苏属于冻点,常温下解冻最好吃。没有完全解冻的一小口,混着淡淡酒香与浓郁咖啡香的淡奶油,随着口腔的温度在舌尖慢慢融化,细细地,滑入喉咙,全身为之惊艳。
有一次饼房只有William和她在时,也是做提拉米苏,正在倒RUM酒的William突然幽幽地说,如果普通的朗姆酒换成人头马,速溶咖啡换成意式特浓,那么等提拉米苏做好,你会闻到满屋的香气,绝对极品!说完还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正在拌奶油的她却看到了他笑容背后的一丝忧郁。
传说中离开William的女子应该就是因为吃了这样的提拉米苏才爱上他了吧,可是哪个酒店老总的千金有那样的勇气和自由去爱那样的他呢?
七月,已经没有人议论她了。酒店每天都有更多更火爆的新闻。尤其同事见她老往图书馆跑时,更相信她是安分守己的女子。
在酒店,她不再吃夜宵,有空就呆在饼房,甚至借了一套厨衣,每天有模有样地跟在William后面,其它一概不管。只是有时候,Rich会突然出现,借点奶油之类,她当然知道这类事情不必他亲自做,但她装作不知,头也不抬,继续挤手中的奶油,只是听到他声音时手会微微颤抖……
甚至,有时他从饼房门前走过,她也几乎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目光,带着质问与委屈。当然,这是很躲闪的,如同几个月前的培训课,从那时候,就注定了他们的姿势,一个带着自卑的躲闪,一个带着自责的逃避。
八月的姑苏城,酷热不输给重庆。
第一周休假,去了寒山寺。夜里听着不太真实的钟声,林夏听着心里有个轻轻的声音说,该走了。
第二个周六休息,又在饼房泡了一天,William休息,临近下午,做好一小盘提拉米苏放进了冻库。最后一个月,林夏做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技术已经纯熟。
十四号,林夏给William发信息,“我走了,没有离职。别问原因。谢谢你的照顾让我没被冻死还学了技术,冻库左边第二个架子车最底层有我昨天做的提拉米苏,你留一半,另一半替我给Rich吧。”
想着William打开冻库就会闻到那熟悉的极品提拉米苏的味道的惊讶模样,坐在飞机上的她满足地笑了。
她的行李很简单,大大的双肩包里,安静地躺着南方Z大学中文系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九月,她将开始新的生活,四月的复试很顺利。人真的需要不断尝试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从某年知道男友劈腿开始,她就知道生活随时准备嘲笑你,还不如心底自嘲,表面安好,才能打败生活。而对的爱情,还要继续寻觅。
“别让它融化,味道很美好,记忆很美好。”找出Rich,按下发送,关机,扔掉手机卡。
离别,才是我们各自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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