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那条拉链拉上去,突然好象车子没有了刹车一样,哗一声拉到尽头,剩下服装师尴尬地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拉链。心里突然有一丝懊丧。老人家喜欢讲意头,不管怎么样,这个意头,可并不好。服装师问可不可以换一件。她殷情地说,你看,这是刚到的,仿法国新款的--但是我不想要。我喜欢这一件,珍珠白的缎面婚纱,长裙曳地,流水一样。服装师无奈,拿着那件纱,去旁边找人修补。无聊地坐下来,还穿在身上的裙撑呼地鼓起来。裙撑并不是鲸骨的,只是两个塑料圈,看上去好象呼啦圈一样。按一按,纱裙的表面才平服下去一些。
他的手机传出悦耳铃声。是他有短消息。因为他也去换衣服,所以把他的银包钥匙手机都放在我的包里,怕衣服挂在更衣室里东西不安全。想一想,其实不用去看,但左右是等,无聊地拿出他的手机。是一条短消息。
“左思。你在试你的礼服吗。她可漂亮?你是否已经在试身你的幸福生活?”
心里一动,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什么,回复:“对不起。”咦。多么好。可以理解为,对不起,我没空回复,或者,新娘不是你,对不起。
回复立即过来了。是那样幽怨的语气:“你曾说我爱你,又曾说,对不起。究竟你爱我是真的,或对不起我是真的?又或两者都是,只是我爱你是错的?”
心里一阵凉,竟然觉得无端地凛然,脸上的皮肤,都有收缩的凉意。手里握着手机,慢慢掌心一阵冷汗。没有回复。那面又发短消息过来。“左思,如果爱你是错的,我不要做对。”
汗湿的掌心,突然好象找到了自由意志,手指灵巧地按编辑发送,把这条信息发到了自己手机上。那个陌生的号码。那个不要做对的女孩子。
我与左思的婚礼,是在31天之后,我们的房子已经装修完毕,为了这个婚礼,我请假N天扫货,每天尘满面鬓如霜。
拉链修好了。服装师轻轻地拉上拉链。衣裳那样合身,只是腰头略微松弛了一些些,服装师用别针一一固定,显示出完美的腰线。
“如果爱你是错的。我不要做对。”左思。
望着落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意识模糊,服装师问:好吗?我茫然地点头。然后他出来,笑着,惊讶地开玩笑:你真是美丽。他轻轻凑过来,想亲我的面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脸微偏,那个吻落在耳朵上,是暖暖痒痒的一阵呼吸。心里一痛。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落下来,一阵一阵,怎么止也止不住,服装师惊呼,我知道我的妆,我的妆肯定已经被冲洗成花一道黑一道。但我不管。左思开始还迷惘,抱着我肩膀哄,再过一会,突然意识到我不会停止哭泣,突然不耐烦起来:你怎么了你?好不容易抽空拍个照片,你为什么这个样子?什么委屈不能忍了?他那一声喊,好象把我从悲哀里拉出来了。突然收泪,开始用力去拽那条拉链,服装师慌忙过来,帮我拉到了底。脱掉婚纱,脱掉衬裙,穿着束身内衣和平脚裤的我,站在小小的试衣间里,身体瑟瑟发抖。左思面色铁青。他以为我突然疯了,或者什么邪火点燃了我,把我变成了不可理喻的疯子。
从包里掏出他的银包、钥匙、手机,一一放在他手里。洗脸,向化装师和服装师道歉。穿上换下的便装。拿起包。左思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他不明白为什么。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三个小时以前,我们手拖手进来,坐下来,他看着化装师为我上粉底,盘上头发,化眉毛,唇线。他笑着看着镜子里的我彩色的脸,和我眉来眼去,乐不可支。有时,乐与悲,不过是一线,而天堂和地狱,也就是咫尺。
我不是那个忍得住的人。
走出婚纱摄影店,左思没有追出来。他大概要去换掉他的礼服,还有,道歉。按照他的性格,或许会再订下一个时间。
“左思。如果爱你是错的。我不要做对。”
我哭着回家,的士司机不断地从镜子里往后看。眉毛在化妆的时候,剃到接近于无,他看过来,我不过是一个容颜惨淡的,哭泣的女子。他又怎么知道,我快要结婚,然后我的丈夫,他对别人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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